填字遊戲

　　長得一張逗趣的臉實在不錯啊，對兒科醫師來說是很大的先天優勢。那種一歲左右的小小孩都喜歡盯著我的臉看，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滴溜轉來轉去 - 小孩睜大眼睛好奇的探索世界的樣子，是獵殺大人心的必殺技

　　臉是最好的診斷工具，比任何精密儀器都管用得多；臉也常常是絕佳的治療 - 治療緊張兮兮的大人，讓他們放鬆糾結的表情，跟著小孩子笑一笑。Relax.


　　天剛破曉，又是一個憂心忡忡的媽媽，她一天的生活因為某個突發事件被迫提早開始。媽媽抱著小孩衝進兒科急診，通常隨後會跟著還搞不太清楚狀況，一臉睡眼惺忪的爸爸 - 顯然是被媽媽挖起來的。這小寶貝不曉得為什麼，剛才莫名其妙的燒到38.5度！一歲左右的小孩常常這樣，唉，又是一個小整人精。


　　「ＯＯ啊，」我看著電腦螢幕，叫著小孩的名字，「是！是！」媽媽抱著小孩正襟危坐，如臨大敵。我的身體轉向小孩，張大眼睛看著他的臉。「ＯＯ怎麼了呢？」「發燒了！剛才燒到38.5度！」只差前面沒有加「報告醫師」了。


　　「嗯……」我還是盯著小病人的臉，小孩這時候注意到我了，跟我四目相對。媽媽可能想，這醫生怎麼沒反應呢，這才卸下全副武裝，看看我到底對她的小孩做了什麼。很好，觀眾就座完畢，準備開演了。這是一場我和小孩合力演出的秀，給媽媽您看的，讓您老（？）稍微放鬆心情。


　　小孩盯著我的臉，眼睛張著比我還大，似乎發現了什麼遠古時代的生物。這時呢，我開始像印度的舞蛇人一樣擺頭 - 那條蛇當然就是小病人囉。小孩坐在媽媽的懷裡，伸長了脖子，跟著我的頭擺來擺去。我把瞪大的眼睛瞇起來，嘴角露出微笑 - 乖孩子，你果然和我一起微笑了。我拿出手上的聽診器，小孩看到了新玩意兒，馬上伸手去搶。「ㄟ，不可以喔。」媽媽對小孩說，但表情已經變成面帶微笑，太好了，一切照著我的劇本走。「沒關係，讓他拿。」我輕輕抓著小孩的手，讓他自己握住探頭，在自己胸前四處擺來擺去，我則一邊聽診。小孩的注意力這時已經完全轉移到聽診器。媽媽忍不住笑出來。更絕一點，我會把聽診器從自己耳朵拿下來讓小孩聽，通常小孩聽到了自己的心跳會很興奮，媽媽則開始哈哈大笑。


　　秀結束啦，開始問診。我抬起頭來問媽媽：「他有什麼其他症狀嗎？」「嗯，大概就稍微咳一下而已啦……」媽媽意識到自己剛才拿大砲打小鳥，顯得有點尷尬。「那他的精神活力好不好呢？」「看起來是還不錯啦……」接著基本的身體檢查做一做，嗯，喉嚨有點紅，其他沒什麼異狀。


　　ＯＫ，如果能像這樣開開心心的玩，大概不會有什麼大問題，發燒可以先退燒再看看。「可是，」我收起笑容，表情變得嚴肅，「如果燒退下來以後，變得懶懶的，那就有問題了，要趕快再帶過來，知道嗎？」「喔喔，好。」媽媽傻楞楞的回答。


　　「那就先帶退燒藥回去吃，沒有什麼變化的話禮拜一晚上去門診複診，好嗎？」「喔喔，好啊。」媽媽還是傻楞楞的。護理師阿姨這時就會很有默契的拿耳溫槍來量，「36.6，沒有發燒喔。」


　　我開完藥，再次露出微笑，把藥單和預約回診單拿給媽媽，「那去櫃台批價領藥，這樣就可以了。」媽媽宛如大夢初醒「謝謝醫生！」　我們這場戲的主角小孩好開心，跑龍套的爸爸則是從頭到尾在一旁呆呆站著看戲。唉呀，又是一個清晨發燒的來掛號，好吧，這場戲碼就從頭開始再演一次。不管再演幾次我都樂此不疲。


　　劇本往往都是千篇一律，同樣的戲碼不斷重複上演。萬一小孩完全不配合演出，還在燒的我會在現場先退燒，請他先別離開，留在急診觀察。如果退燒之後小孩依然故我，完全把我當空氣，沒注意到我的存在 - 林醫師眉頭一皺，發現病情並不單純。必須抽血上line（打點滴），ＵＡＵ咖（行話，指尿液常規檢查和尿液細菌培養，排除有無泌尿道感染）也要做。


　　臉真是最好的診斷工具，我可以很自豪的說，我根本就是靠臉吃飯的。文末，順便向各位家長衛教一下，發燒不會燒壞腦袋。 It can never be overemphasized.  真的不會啦，要不然，全世界的人恐怕腦袋早就燒光光了。（但是！三個月以下嬰兒發燒，請嚴肅看待，一定要儘快就醫。三個月以下發燒是必須住院檢查的，必要時腰椎穿刺也得做，以排除腦膜炎的可能性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