填字遊戲

　　這個，很抱歉，我真的想不起來以下這段對話到底是跟誰講的，但今日偶然想起這段漫談，覺得挺有趣，也讓我拿起書架上的＜十三夜＞再次玩味。


　　記得當時談的是關於日本旅行的事，我提到了去年五月某次去東京。「那你去了哪些地方呢？」

　　我第一個想到的，是去東京大學校園「朝聖」，同一個下午還去了同樣位在本鄉，菊坂上的樋口一葉故居。樋口一葉？何許人也？

　　「大概一百多年前的一個女作家……對啦，她是日幣五千元鈔票上的人物喔。」喔？那想必是個偉大的作家了？

　　「是啊。很可惜的，活到24歲就死了。」我頓了一下，變感傷貌：「跟妳現在差不多年紀呢，得TB（結核病）死掉的。」


　　（談話對象的身分有個大概的線索了 - 24歲上下，女性，而且聽得懂"TB"是什麼 - 是護理人員的機會最高。很可惜的，我仍想不起來到底是誰？）

　　這話題怪晦氣的，趕快轉換話題好了。「日本的鈔票大概每二十年就會換一次鈔票人物喔。『上一任』鈔票上的作家是夏目漱石。」

　　「竟然有這麼多偉人可以印在鈔票上！」

　　「是啊，而且各方面的人物都有：一萬元的是福澤諭吉，是政治家；一千元的好像是科學家……（到底是誰呀？日文名字我常常張冠李戴。）

　　「對啦！是野口英世。（稍微有點得意）他也是醫生喔，黃熱病就是他發現的。（又轉為有點感傷）他為了研究黃熱病跑到非洲去，自己最後也得黃熱病死掉了。」（真是的，老是講這 些晦氣的事情做什麼嘛！在某個稍微憂鬱的時期，我也曾經想過，如果這輩子的結局註定是客死異鄉，那我一定要像野口英世一樣。）

　　（寫到這裡，我還特別去查了維基百科「日本銀行券」條目，以確定我沒有胡說八道。）


　　當醫生的時常要面對生死，那就多講一些關於死亡的事。馬世芳＜地下鄉愁藍調＞書中，＜坐進時光機，擋下那瓶毒酒＞一文寫道，要是你（文中用第二人稱）可以坐進時光機，回到 某個時間點改變你所知道的歷史，該去哪個時代，什麼地方？他舉的例子都是設法阻止英年早逝的搖滾樂手死於非命，使他們得以留下更多令後世傳頌不絕的作品。該文中舉的例子，包括阻 止兇手槍殺約翰．藍儂（John Lennon），得年40歲；拖延某個卡車司機上路的時間，這樣卡車才不會和 Duane Allman 所騎的機車相撞，得年24歲；再擋住一輛巴士，使 Berry Oakley 免於 車禍身亡，得年24歲；然後提醒Lynyrd Skynyrd樂團的專機駕駛記得先把飛機的油箱加滿油，因為那架載滿全體團員的飛機，將因油料耗盡而墜毀；還得阻止 Jimmy Hendrix 吞下太多安眠藥而窒息死亡，得年28歲……最後呼應標題的是 Robert Johnson ，任務是阻止他在酒店裡喝酒 - 因為他和酒店老闆娘有染已經事跡敗露，老闆在他的酒裡下毒，把他給毒死了，得年26歲。真是令人恐懼的一篇文章！我自以為未滿30歲還算年輕，這樣看來距離死亡並沒有那麼遙遠。

　　定了定神，我開始思考文章開頭的命題：如果是我，我會做什麼呢？我的答案會是，拯救同樣只有二十多歲的樋口一葉 - 結核病在百年後的今天雖仍未根除，但至少有藥可以治療 - 即使要我待在那時代整整半年，天天拿 Rifater 和 Ethambutol （都是結核病的藥，需連續服用六個月） 送到她家給她吃，我也心甘情願。當然，歷史上死於結核的名人何其多，但若無暇一一顧及，一位年輕的日本女性，大概是最好的選擇。


　　為已逝者徒增煩惱誠無益處。行文至此，最讓我感到煩心的還是：開頭那段對話的談話對象到底是誰呀？雖然即使想起來也沒什麼用處，我只是討厭百思不得其解的感覺，如同芒刺在背 ！如果您就是那位「一葉」小姐（姑且讓我如此稱呼您），看到了這篇文章，麻煩請讓我知道吧。

　　色は匂へど　散りぬるを
　　我が世誰ぞ　常ならむ
　　有為の奥山　今日越えて
　　浅き夢見じ　酔ひもせず

　　（繁花盛開終須落　世間豈誰能長久
　　　今日越過有為山　不再醉生與夢死）

　　<伊呂波歌>